网络空间时代教育的回归

以互联网为基础的网络空间，已成为继大陆、海洋、天空、太空之后的人类社会第五大疆域。与物理空间相似，网络空间同样包含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社会、生态等诸多维度，正发展成为一个与物理世界平行的、由人类自己作为“上帝”缔造的新世界。人们将同时生活在线上和线下两个世界，未来将会如此不同，以致一切传统都面临革命和被革命的选择。其中，教育革命的走向，将深远影响人类的未来。无论我们是否做好了准备，网络空间时代已经来临。教育的变革也已经站在十字路口，各种教育思潮不断涌现，在线教育愈演愈烈……教育究竟该何去何从？

完美教育的追求

事实上，教育改革的探索和尝试从未停止过，但似乎怎么努力都很难让各方满意，其实背后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教育资源不足——有限的教育资源无论如何分配，都会出现不平等和不均衡的问题。

信息技术的发展将根本性解决教育资源不足问题。首先，今天的信息技术已经足够支撑教育资源共享，“同一个世界，同一个课堂”的愿景实现只是时间问题。不远的将来，不同地域的学子完全可以共享同样的师资和其他教育资源。其次，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将使教育资源不足问题永远成为历史，机器人教师和虚拟教师即将出现，所有人都可以拥有全天候陪伴的最好的教师。

那么，是否随着教育信息化的升级，我们就拥有了完美的教育呢？远远不是。单纯的教育信息化固然已经能够解决今天的教育资源均衡问题，但并没有触及教育的本质，即便我们拥有了高度的教育信息化水平，教育仍然还存在以下突出问题：

低效灌输。绝大多数人都花费了十几年甚至二十几年时间去仅仅继承了人类知识的沧海一粟。孟子两千年前就说过，“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意思就是说花太多时间只是学点知识并没有太大意义。当我们看到机器人诞生之初就已经具备了这个世界的全部知识时，就能够体会人类教育效率之低下了。

传道缺位。传道、授业、解惑，教育的本质不是灌输知识，而是培育高尚人格、学习能力、创新精神。现代教育的症结也不是教得太少，而是教得太多。灌输了渊博的知识，却不能保证具备高贵的灵魂；我们曾花了很多时间学习，却很少有人真正拥有强大的自学能力，更难拥有创新精神。

评价错位。教育体系一直以来都有两个职能，一是培养人，二是选拔人。学生们不断被分流、被烙印——普通学校、重点学校，普通班、重点班，评价本身不是问题，问题是过早的阶层化已背离教育的初衷。

教育模式的颠覆

随着互联网新技术升级教育手段，互联网新技术将带来颠覆性的教育信息化平台，使教育和学习更加高效和便捷、课程形式更加多样、课程内容更加丰富多彩。

互联网新思维正在改变教育模式。在互联网思维浸润下，传统教育模式将被打破，教育的“授业”职能将逐渐标准化，学校在课程上的差距将逐渐消弥，传统校园文化体验成为物理校园存在的主要意义，虚拟校园文化将迅速发展。

传统课堂将上网。课堂将被直接搬到网上，教师不必再刻意制作MOOC（慕课），每一个自然的课堂都是MOOC，可能出现百万人同时学习一门课程的火爆场面。

网络将成为课堂。互联网将具备高度教育智能，自动加工网上的海量信息，衍化出虚拟教师和虚拟同学（最好的学习伙伴），不再需要专门的学校、课堂和教师。

课程实现市场化。课程将成为一种网络信息服务产品，网络授课成为高回报产业，教师待遇不再尴尬，学识获得最直接回报。传道授业不局限于专职教师，跨界竞争出现在教育行业。打破学校制作课程的壁垒，学校既是课程生产者，也是课程消费者。在市场调节下，全社会共同投入教育，人人都有最适合自己的学习途径，人人都可以开课，教育将极大繁荣。

学校实现平台化。教师和学生不再专属某一学校，学历和学业评价将超越学校边界，学校成为各具特点的人才成长体系设计和辅导平台，课程则可以全部来自市场。

不需要教师，只需要导师。网络空间时代可能不再需要教师传授知识，而是需要一些导师帮助学生成熟和成长。在新科技的支撑下，人们可以在很小的时候就掌握全面知识，教育的主要作用将是正确引导人格的成熟和成长以及知识正确运用。

互为师生，互为同学。网络空间时代，互为师生现象逐渐普遍，同学的范围和规模也将空前扩大，不仅“三人行，必有我师”，而且“三人行，必有同学”。

常规教育缩减，终身教育落实。网络空间时代，我们专职学习的时间必将极大缩短，过去十年寒窗就可以做国之栋梁，现在十年寒窗刚刚熬到高中。未来也许学习三年，就可以出去闯荡历练了。常规教育缩减的同时，终身教育将落实到位。我们随时接受所需的教育，在不断的学习和创新实践中成长。

教育本质的回归

随着新的教育模式的呈现，真正网络空间时代的教育将日渐完善。智慧教室、在线课堂只是教育的手段，网络空间时代的教育变革，并非狭隘的强调教育手段升级，而是在教育手段已不再是障碍的条件下，回归教育的本质。网络空间时代的教育，一定不会只是传统教育的信息化，而是教育目标、内容、模式和手段的全面变革，是整个教育体系彻头彻尾的颠覆。

网络空间时代，我们必将拥有更强的教育和学习能力，教育反而可以回归本质。也许有一天我们可以像机器人一样瞬间获得知识，教育的重心将回归到人格塑造、知识运用和创新能力培养。

正如每一个时代变迁都会带来教育内容的发展，网络空间时代的教育内容将发生质变。过去我们学习查字典，现在学习查网络。现在学习和人打交道，未来学习和机器人打交道。作为一个新的生存空间，网络空间也将有自己的科学、文化、自然和哲学，网络空间时代，信息化素养教育将成为最重要的教育内容。

机器人可能成为新的族群，同样需要接受教育，成为新的教育对象。突破现有技术架构的机器人，可能具有独立意识和创造能力，需要接受道德、法律、文化教育和人格塑造。

在教育评价方面，不再一考定终身。人们可以随时学习，也可以随时接受能力检测和评价。学校已经虚拟化，学生不再以就读某个学校为荣。文凭也实现标准化，只有不同等级的文凭，没有不同学校的文凭，所有科目测试都像今天的大学英语等级考试一样，完全是标准化的评价和测试。

总之，网络空间时代，教育的重心将不再是传播知识。可以预见，在不远的将来，花费十几年甚至二十几年时间，去继承人类知识的沧海一粟的低效教育将不复存在。今天的教育信息化，也应该从教育本质出发，在人格塑造和创新能力上倾注更多资源。

（作者系清华大学网络科学与网络空间研究院教授、清华大学信息化工作办公室副主任）